苏格拉底——行为艺术家

秦泽

摘自豆瓣读书网友cub18

苏格拉底这淌水很深。罗素曾感慨，“对有许多人，可以肯定说我们知道得很少；对另有许多人，可以肯定说我们知道得很多；但是对于苏格拉底，就无从肯定我们知道得究竟是很少还是很多了。”苏格拉底大半辈子在雅典街头同人聊天，却没在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。两名弟子为其写下的大量文字，都颇为可疑：色诺芬可能急于为老师辩护，有失偏颇；柏拉图对话录中的苏格拉底则更像是他自己的传声筒。

　　这种情况要发生在笛卡尔或康德身上，是个大杯具，因为离开可信的文字，他们只是毫不起眼的宅男，活生生作实了马克思的名言：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。但这一论断对苏格拉底并不适用。他一辈子积极地寻人聊天，积极地揣摩谜语，最后积极地去死，这样一个行为艺术家有必要著书立说吗？今天这一谜雾丛丛众说纷纭的局面想必很合苏格拉底的意，指不定他老人家嘴里还在得意地哼着“不要迷恋哥，哥只是个传说”呢。

　　当苏格拉底的学生很实在，因为他坚持不收学费，还很可能主动上门找你聊天，雅典街头的工匠、艺人和妓女们都享受过这待遇。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，苏格拉底不像孔子回答起问题来总是胸有成竹有的放矢，他擅长用连珠炮似的提问把人击垮，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知。希庇亚对此愤愤不平，说苏格拉底“总是想诘问他人，把人逼到困境，而自己却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回答过问题，也从未泄漏过自己的看法”。难道苏格拉底是个大忽悠？

　　这就得说到苏格拉底毕生试图解开的那个谜语：一次在德尔斐神庙，他的好朋友凯瑞丰问皮提亚女祭司有人比苏格拉底更智慧吗，得到的回答竟然是没有，神认为苏格拉底是世上最智慧的人！这令苏格拉底诚惶诚恐，他深知自己智慧的有限，但又不能轻易否认神谕的权威，因而他认为这道神谕暗藏玄机，需要自己来参透。于是苏格拉底开始同那些自以为智慧的匠人、诗人和政治家们对话，却在追问中揭穿了他们的无知。得到神谕前，苏格拉底只是个有自知之明的智者，但神谕告诉他“认识你自己”的箴言并不止于自知之明，通过省察自己和他人的无知来追求无知之知是更高的境界。

　　解谜是苏格拉底实践自我哲学的过程，他对政治的批判也由此而生，苏格拉底在雅典的民主制和三十僭主时期都发出过异议。这不难理解。因为尽管哲学与政治的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实现美好生活，但思考与现实间存在着不可避免的冲突，政治家只有在一定不义的基础上，才能有限度地实现美好或尽可能不坏的生活，君主制、寡头制、民主制都如是。孔子生活在礼崩乐坏的时代，依旧汲汲于政治，在于他认定自己可能安民济众、重兴三代之德。所以即使孔子有心厚葬爱徒颜回，也绝不愿意卖掉自己的车子，因为要留着应付同达官显贵的社交，他是体制内的改革者。相比之下，苏格拉底的无知之知注定了他同现实政治的决裂，要始终作为体制外的异见分子，像一只牛虻一样整天不停在各处惊醒、劝说、责备城邦中的人们，让他们意识到自身的无知和缺陷。

　　忠言逆耳利于行，良药苦口利于病，但并非人人都受得了逆耳苦口，可以想象苏格拉底在雅典积聚了多少民愤。不过这毕竟是座以民主闻名的城邦，人们原本只打算用一场合乎程序的审判将苏格拉底逐出雅典了事。起诉他的罪名是败坏青年和不敬神，似是而非，算不上恶毒。只要苏格拉底识趣，大可以不失风度地离开雅典。怎料苏格拉底不仅不买账，还执意要将走过场的审判演绎成人类史上的大事件，并用华丽丽的饮鸩而亡来收场。这一苏格拉底以性命为代价上演的最终篇章，可谓其行为艺术的巅峰，激发出人们对雅典民主与专政、哲学与政治无尽的遐思。

　　擅于言辞的苏格拉底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，我们只清楚2000多年前的雅典，有这么一个家伙：他宣称自己只有无知之知，却在同当时智者们的对话中占尽上风；他被冠以不敬神的罪名，却终身都在揣摩那宿命的神谕；他的雄辩远近皆知，却在最后的审判中将自己送上了不归路……面对这样一个充满悖论的行为艺术家，我不禁怀疑，他留给后人的身影何以如此模糊？会不会又是他刻意经营的杰作？

去伪存真

不知古希腊5000人广场每天都在讨论什么？

Gear5

引用第1楼去伪存真于2014-04-28 21:26发表的  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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