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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押沙龙 提交日期：2008-7-4 0:20:00 | 分类: | 访问量：1481
??序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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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在希腊的山与海之间，有一个小小的平原。
??在平原上，一万多个被青铜盔甲包裹的武士，沉默地看着大海的方向。那里有他们的敌人。波斯的入侵者密密麻麻，遮蔽天际。在波斯人的身后，一艘艘战舰布满了海洋。一个帝王的意志让这些波斯人越过浩瀚的爱琴海，站到了青铜武士的对面。和庞大的入侵部队相比，这一万多个青铜武士显得那么孤单，那么脆弱。
??——就象站在东方雄狮面前的一头孤狼。
??忽然，一万多名青铜人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：他们开始了全速的奔跑。在希腊的骄阳下，这些青铜人跌跌撞撞地冲向敌人，象一道铜墙那样扫过了平原。他们全身的装备重达七十斤，可他们依旧在奔跑——只因他们不得不奔跑。
??通过头盔上的狭窄开孔，这些青铜武士看到了对面的波斯弓箭手。一个个锋利的箭镞已经对准了这些青铜人。一声呼喊，箭羽的风暴呼啸而来。
??跑动的铜墙爆发出大喊：Eleleu, Eleleu！一万多个盾牌齐齐地举向天空。
??天空上，是灼热的太阳。
??它见证了东方与西方的碰撞，见证了这段伟大的传奇。西方世界就在这个传奇中，发出了它第一声啼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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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在这段传奇的背后，是两个强壮的文明：一个帝国和一座城邦。它们的冲突决定了历史的命运。
??而它的由来，则要追诉到一个伟大的帝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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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马拉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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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一 万王之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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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伊朗高原。
??波斯帝国的首府苏萨城。
??大流士坐在宝座之上，头戴金冠、身穿红袍，手持金权杖。他身后，是高举羽扇的侍卫。他面前，是匍匐在地的群臣。
??在朝堂之外，12000名“不死军”昼夜护卫着他。15000名奴隶随时侍奉着他。
??在首都之外，几千公里的御道一直延伸到帝国边陲。无数信使在上面奔驰，传达他的指令。这些指令中的任何一个，都可以决定千万人的命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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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他统治着一个辽阔的帝国。人类历史上，还从未有过这么庞大的国家。世界文明的四个发源地，有三个（美索不达米亚、埃及、印度河）在波斯的掌握中。数十万波斯大军控制着4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。整个帝国人口多达几千万。其规模，即便是两百多年后的秦帝国也无法相比。在那个时代，它庞大的超越了想像的极限。
??大流士是波斯帝国的第三位君主。在他统治下，波斯帝国走向了巅峰。
??无数的民族向它屈膝称臣。埃及的粮食、印度的象牙、吕底亚的黄金、巴比伦的白银、亚美尼亚的骏马、阿拉伯的香料、外高加索的美女，从四面八方涌入苏萨。
??在希斯敦的悬崖上，刻着他的铭文：“我, 大流士, 伟大的王，乃万王之王，波斯之王，诸国之王。”这位万王之王享有人类史上空前的权力。在他之前，地球上出现过无数帝王，但所有这些人物，没有一个能和他比肩。
??伊朗高原的太阳照耀着宝座上的大流士。在流溢着金光的宫殿里，他看着就象人间的神。
??这时，台阶下忽然传来尖锐的叫声，撕破了大流士近乎完美的幸福：
??——主 公，不要忘了雅典人！
??每天三次，大流士都会听到这声叫喊。它时时提醒着国王：有一片土地还没有征服；有一个仇敌还没有惩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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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事情的源头发生在在伊奥尼亚——小亚细亚半岛（现在的土耳其）的西境。
??希腊是片贫瘠的土地，不足以赡养过多的人口。几百多年来，一无所有的希腊人驾驶着蹩脚的船舶，在地中海四处游弋，建立了一系列殖民地。希腊人从没有深入陆地。他们只在大陆的边缘撒下了诸多城邦。这些殖民地和母邦的联系相当薄弱，但是它们缓解了希腊的人口压力，并将希腊人的文化圈扩展到遥远的世界。
??这些海外殖民地中，最重要的无过于伊奥尼亚城邦。
??它们占据了一片狭长海岸。其国土微不足道，却创造了商业与文化的奇迹。西方第一个哲学家、第一个历史学家、第一个寓言作家、第一个女诗人，都出生在这里。如果把它的伟大人物一一列举出来的话，会是很长的一个名单。而浩瀚的波斯帝国，在200年里没有产生一个可以和他们比肩的人物。
??波斯有的只有一个帝王，和匍匐在他脚下的千万奴隶。
??可是波斯人轻而易举地征服了伊奥尼亚。他们用火与剑扫荡了这片土地，扶植起一大批傀儡政权。伊奥尼亚人成了波斯的奴隶。
??公元前500年，这些奴隶奋起反抗。他们向希腊本土求救。所有的希腊城邦里，只有雅典人派出了援军。２０艘船只载着雅典武士，驰往亚洲。
??波斯人猝不及防。起义军一路东进，攻占了小亚细亚行省的首府——萨尔迪斯。它是波斯人的一个统治基地。起义军将城市付之一炬，雄伟的神庙也化为灰烬。
??但起义军的胜利不过是昙花一现。波斯大军从东方开来，象黑色的风暴一样冲过了小亚细亚。帝国轻而易举地击败了造反的奴隶。等待着起义者的，是狂野的报复。
??在许多岛屿上，波斯人用捕杀鸟的办法围猎人类。他们排成一线，从北到南的推过整个岛屿，将岛民一网打尽。大陆上的伊奥尼亚人则象野兽一样，被波斯人捕捉。许多城市遭到血洗：男子被屠杀，女子被掠买；最漂亮的男孩子被选出来，阉割后送入皇宫。
??但是这些鲜血还不够。大流士的怒火依旧在燃烧。
??他的目光越过了伊奥尼亚，投向了爱琴海的彼岸。那里有一片小小的土地——希腊。雅典人的挑战提醒了大流士：它还有待征服。无论从帝国安定的的角度，还是从扩张的角度，希腊都应该被灭亡。
??希腊是自由人的土地。它永远为伊奥尼亚人提供榜样，鼓励他们反抗帝国。
??希腊更是帝国西进的一个阻碍。波斯帝国要想冲入欧洲，就要首先占领希腊。
??——征服希腊首先就要毁灭雅典。雅典人参与萨尔迪斯之战，焚烧了宝贵的神庙，却至今没有得到惩罚！
??大流士抽出一支箭，射向天空。他喊着神明来作证：“我要向雅典复仇！”从这一天开始，每天都有仆人向大流士呼喊三遍：“主公，不要忘了雅典人！”
??大流士没有忘。
??二 希腊的两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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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希腊。一片狭小贫瘠的半岛。它四分之三的国土是山地，耕地只有八分之一。崎岖的山崖环绕中，偶尔可见能耕种的平原。在那里，薄薄的一层泥土下面就是岩石。柏拉图这样评论希腊：9000年（注解：一个胡诌的数字）的风暴将希腊半岛的泥土不断吹入海底。如今所剩下的只是土地的残骸。希腊就象一个被疾病耗干，只剩下骨头的病人。它肥沃的土壤已经消失，只剩下了土地的骨架。（《克里提亚篇》，转引自基托《希腊人》）
??在这片残骸上，农夫日复一日的耕作，所获也仅能果腹。在这样的国度里，不可能有奢靡的生活。希腊人的标准伙食是：一个洋葱、一个鱼头，三颗橄榄。（丹纳《艺术与哲学》）如此而已。
??希腊只是波斯帝国一个省份的规模，但它却被分裂为上百个城邦。每个城邦都是一个独立的国家。和波斯比起来，这些城邦小的荒谬。最大的城邦是斯巴达，被希腊人尊称其为斯巴达“帝国”。可这个帝国只有8400平方公里，比中国现在的一个市还小。但在希腊人看来，斯巴达已经庞大到了丧心病狂、失去理智的地步。（注解：柏拉图就认为斯巴达作为一个国家，实在太大了。他聪明地指出：一个“好国家”公民人口似乎不该少与1000人。至于人数上限，他大方地定为5400人。加上他们的家属、奴隶，也就是一个大学的规模。）
??一个普通的希腊城邦，只有百十平方公里的领土，人口不过一万。超过一万，就可算是泱泱大国。超过十万，就是巨型城邦。
??很多城邦的连一千个公民都没有。比如赫赫有名的迈锡尼，历史上曾领导过著名的特洛伊之战，现在干干脆脆就剩下600个公民了，随便哪个小学都比它人多，但它依旧是个独立的国家，拥有自己的军队和政府。在地图上不使劲看都找不到的小岛上，往往就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四五个国家。脚力好的希腊人，可以在一天之内，在这样的国家里走上几个来回。
??如果斯巴达是庞大的“帝国”，那比斯巴达大500倍的波斯又是什么呢？希腊城邦象一群土拨鼠一样，畏怯地看着东方的恐龙。波斯人作战，为了夺取巴比伦的财富；希腊人也彼此作战，但往往是为了争夺几亩葡萄地。这就是土拨鼠和恐龙的区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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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贫瘠的希腊有两张面孔。
??一张是斯巴达，另一张是雅典。其他的城邦，都笼罩在两者的阴影之下。这两张面孔对应着希腊的两种精神。它们在在遥远的两极默默对峙，护守着希腊。
??两张面孔催生出了两种产物：斯巴达培养出了无敌的武士，而雅典则生长出了灿烂的文明。
??斯巴达是一个严酷的城邦。它尊重每一个公民的尊严，但又向每一个公民索取最大的奉献。斯巴达人从出生伊始，就要接受最苛刻的训练，磨练自己的每一片肌肉、每一根神经。这些孩子长大成人时，就成了世界上最伟大的武士。
??斯巴达人极端地自尊自爱，又极端地残酷无情。他们为了国家而生，为了国家而死。对于他们，没有比国家更高的存在，没有比爱国更美的道德。斯巴达人把整个灵魂奉献给了国家。为了国家，母亲可以遗弃体弱的婴孩；为了国家，妻子可以鼓励丈夫战死沙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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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如果说斯巴达是一台战争机器，那么雅典就是一朵文明之花。
??它有刚健的精神，但也有细腻的情感；它崇尚勇敢，但也同样追求自由；它崇尚平等，但也同样尊重差异。雅典公民，既能为祖国枕戈而战，也能肆无忌惮地嘲骂领袖。
??不久前，雅典被僭主统治。那时，它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城邦。当雅典人赶走了僭主，建立了民主制度后，它慢慢成长为一座最伟大的城市——不是因为财富，也不是因为武力，而是因为智慧与文明。它的伟大，与民主制度息息相关；但它日后的衰落，同样也和直接民主制的弱点有关。
??雅典人曾自豪的说：“我们爱好美丽，但是没有因此而奢侈；我们爱好智慧，但是没有因此而柔弱。”（见伯利克里演讲辞。载于《伯罗奔尼萨战争史》）这并非自夸，而是历史的真实。雅典是西方文明的第一首歌，是西方文明的第一道光。
??但有的歌，还没有出口就会窒息在咽喉；有的光，还没有射出就会被湮没于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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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这团黑暗来自于伊朗高原。
??波斯帝国象一团巨大的阴影，投射到希腊上空。希腊人并不知道波斯帝国的战略。但他们时刻能感受到波斯的威胁。从东方的海风里，他们嗅到了死亡的气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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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公元前492年，雅典人第一次听到了帝国入侵的消息。一支海陆联军沿着海岸线向雅典开来。但是海洋帮助了雅典人。阿托斯山下的一场暴风摧毁了波斯战船。两万波斯人丧身海底。
??这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尝试。这次损失对帝国来说，只是九牛一毛。
??波斯人的挫败反而使希腊人更加紧张。因为他们知道：这是战斗的前奏。它意味着波斯帝国已经启动了征服计划。
??不久，波斯船只再次开往希腊。不过这次，来的不是军队，而是使节。
??服饰华丽的波斯人，傲慢地站在广场上，宣布大王的意旨。大流士向希腊人索要两样东西：水和土。这是臣服的象征。希腊人要交出自由，才能赎买生存的权利。
??在许多城邦里，颐指气使的波斯使节得到了水和土。但是有两个城邦宁愿一战也要捍卫自由。在雅典，使节被抛入大海。在斯巴达，他们被仍进深井。
??这些希腊人发出了怒吼：“那里有的是水和土！你自己去取吧！”
??这是明确的宣战。
??雅典只有两万多公民，斯巴达只有九千武士，而波斯可以动员几十万大军。这是侏儒和巨人的较量。但是他们别无选择。因为自由本就是无可选择的。
??这一次，大海已经不能再拯救他们。他们能依靠的，只有自己的勇气和力量。
??希腊人在等待——等待风暴的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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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9-10-21 23:52:07